从省实到华师到省实(余乃明)
2019-06-27 00:30:32   来源:余乃明   评论:0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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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省实到华师到省实
 
原载省实文艺官微  1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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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11月5日,我离开了广州,跟随省实大队人马到东莞县桥头公社径联大队插队落户当了知青,直到1975年12月26日毛泽东生日那天招工回城。从20岁到27岁,我在农村一共生活了七年零五十天。农村的劳动、生活、政治环境……无数的人已写过无数的文字,大同小异,这里我就不重复了。我自己身上的一些特别的事,有必要在这里追记一下。
       我在东莞下乡的经历跟别的同学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我在“文革”中的不平凡经历,头上有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不然为什么队里的农民开始时都叫我“牛鬼明”?但是中国农民的朴实,接触过才真知道,你真心实意跟他们打成一片,能干活,他们就不会把你当外人,不会跟你搞阶级斗争。在农村七年我身体很好,未请过一天病假。无论天寒酷暑,感冒发热的事我一次也未发生过。生产队里一级劳动力能干的活我全都能干,身上流的汗一点不比当地农民少。
       1970年夏天的“战备疏散”,也波及到广州我的家。所谓“战备疏散”据说是为了准备跟苏联打仗,要净化纯化各大城市,把阶级敌人赶出广州、赶出南京,赶出各大城市。后来柬埔寨的波尔布特政权,也同样把所谓百万异己分子驱离金边,并从肉体上大规模消灭,他们的办法比当时中国的做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父亲、母亲和祖母,两个刚满15岁的先天聋哑双胞胎弟弟,还有刚从广州市34中学初中毕业的18岁二妹,一家六口,被街道革委会派人押送,在大沙头码头上船,经开平回到台山原籍……1971年春节前夕的大年三十,清晨,祖母在贫病屈辱中去世。我却因准备了木材泥砖动手建自己的房子,做长期扎根的打算,春节就留了在东莞。其实在兄弟姐妹中,祖母最疼爱的就是我,没有陪伴祖母走完最后一程的也只有我,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一直到今天,每年大年三十,都是我们全家纪念和缅怀祖母的雷打不动的日子。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反人性反人道的十年文革动乱带给我们一家、带给全中国人民的灾难和伤害。
       1973年,就是有名的张铁生交白卷的那一年,惠阳地区开了一次上山下乡知青学毛著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我们公社内定了四个代表去参加。原计划这四个人在大会结束后就送回广州读中专或大学的。我是“内定”之一,是所谓“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代表。上县里集中之前先在公社范围内的一次知青会议上安排我们四人讲话。公社主抓知青工作的负责人向我要讲话稿审查,我说我讲话从不写稿。我到今天还清楚记得我讲话的要点:知青几年锻炼的体会;林彪事件带给我的震动;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名称的看法;对“农业学大寨”工作的看法等等。我讲话后,我的代表名额就给撤了下来,后来回广州读书的名额也由另一个知青顶替了。具体原因无任何人找我谈过一次话。只是作为回应吧,不久,大队特别指定我在生产队当了放牛娃,跟另一位农民一起放养28头耕牛,大大减轻了我的劳动强度。
       1975年初,全大队从鼎盛时期的七八十个知青仅剩下五六个。大队把这几个知青全部集中起来新组成一个林业队,由一个复员返乡的军人带着,管理路边的小树,在大队记工分,劳动和生活更轻松了。这一年,知青一个个被招工离开,到年底,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亲手建成的泥砖屋永远留了在村里,供当地人堆放稻草……二十多年后我重游故地,那房顶早已垮塌,砖墙还在,成了一堆颓垣败瓦。
       桥头公社位于东莞东北角,东江南岸。若向南步行几小时,翻越山岭就是如今深圳东部的蜈蚣山,到了山之巅,就能看到南边的漫天灯火。当时千千万万的大陆青年“非法探亲”(周恩来总理语)投奔“自由世界”,东莞桥头是必经之路。很多人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到香港去。有议论说省实老三届最有理由走“逃港”之路的其实应该是我。真的,我自己也说不出个理由来,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就是把我塑造成了如今我这个样子。我终于能在广州,在我如此熟悉的土地上,我们夫妻俩共同营造的小家庭里,与儿孙相伴,过上安宁的晚年生活。经历了七年乡村生活的磨练,从此不会有任何邪恶的阴暗的东西可以再把我压倒。
       回城后,在市建筑二公司204施工队当了混凝土工人。离开了农村“广阔天地”日晒雨淋之下的繁重体力劳动,又一头扎进了建筑工地同样的日晒雨淋之下的繁重体力劳动。所幸者,我身体依然很好,依然胜任。不同的是,如今有了广州户口,每月有了固定工资,第一年36元,第二年45元,真不少了!工地是流动的,劳动方式是不变的。广深铁路下元火车站、夏茅合金钢厂、新市广州广播设备厂、花都芙蓉镇的广州军区雷达站……都留下过我们挥洒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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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0世纪初的东莞桥头公社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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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建筑工人两年零十个月,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1976年,四人帮覆灭;1977年至1978年,我两次参加了刚恢复的高考;1978年底,父母亲蒙冤22年的错案获得改正,带领全家回迁广州。我真的是那种压城的乌云被彻底驱散的,天已大亮了的感觉。千千万万和我们相似的家庭,从身心到精神,都获得了彻底的解放,从此可以挺直腰杆,过上真正大写的人的生活。
1977年10月,传来了恢复高考,老三届也可以考的消息。我的未婚妻在四川工作,报考了。她以“文革”前老高三的底子,当年就考上了内江师专物理系。我在广州报考,四科满分为四百分,我考了302分,可是我参加了体检后就杳无音信了。事后我获知,录取最低分数线是280分,自己判断一定是我的档案中有极其不利于我的黑材料。甘心,不可能的,机会还在我面前,1978年还继续招老三届考生,我要继续考,而且有条件能准备得更充分,将会考得更好。
       1977级是分省命题,开卷考试,只考四科:语文、数学和政治三科,加上物理化学合起来一科,理化权重偏低。1978年是全国统一考卷,闭卷考五科,物理和化学分开各算一科。两场考试实际上只相隔半年多。考前施工队特意放了我三天假,母亲专门从台山到广州来陪了我几天。整整十年了,我都没有跟母亲一起开心自由地逛过广州的马路。这几天我十分快乐,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51岁的母亲和刚过三十岁的我在下九路的照相馆里照了一张相,第二天我就第二次踏入了高考的考场。是母亲把好运气带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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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高考前作者与母亲合影
 
       跟母亲照相的当晚,我与在广州的表弟妹们一起到珠江游泳,在珠江大桥脚下水,到西村电厂上岸。当晚睡得可香啦!
       三天考完了六科(含英语)就回施工队在花都芙蓉嶂的工地上班了。不久后的一天中午,木工班一位小师傅带回来消息说,公司广州本部上下已经传遍:公司204施工队的余乃明,高考成绩是广东省理科第一名,比第二名都高出十几分!
       后来,公司宣传科派人专程到花都工地来接我,我就告别了班组工人,告别了工地,回到广州,准备当一名迟到了十二年的大学生去了。
       1978年高考也考了英语,我英语才考了13分,不过成绩未计入总分。我的五科总分是439分,各科成绩分别是:物理98,数学89,化学88,政治87,语文77。《广州日报》很快就作出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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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1年前《广州日报》对广东高考状元余乃明的报道
 
       我的第一志愿北大物理系,第二志愿中大数学力学系,但都没有录取我。三、四志愿都报到四川去,想离未婚妻近一些,也没有录取。录取我的是最后一个志愿,华南师院的物理系,据说他们是相当冒险地、顶着压力录取了我。如今想来,华师录取了我,在我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是一种幸运的安排。在非师范专业学校读书,要自己掏钱吃饭。当时我仅三年工龄,没资格带薪读书。但在华师每月发饭票,吃不完的饭票还可以换点书钱剃头钱,更不用说退休教师的晚年生活的确比理工科大学毕业后在企业退休的人员过得好多了。
       在华师四年,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学习机会,真是如饥似渴争分夺秒。我所在的“老头班”,全是“文革”前的中学生,大部分有知青的经历。我那房间八个人,除了我,还有兴宁县和台山县的总分第一名、海南物理单科99分的同学,年龄都比我大。入校后,华师在全院一年级举行中学内容的数学竞赛,我得了第三名,非数学系第一名;英语竞赛,我获得了三等奖。英语从高考13分到竞赛三等奖,只用了半年时间,主要靠的是在省实五年打下的牢固基础知识,沉睡十二年后在半年功夫被唤醒了。这也再次证实,我这个理科状元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也说明了“文革”前省实学生的基础底子是相当扎实的。四年级实习,我回到省实实习,期间还专门为82届高三同学讲过学习体会。1982年夏天,我在华师毕业,直接分配回省实当了一名高中物理教师。
       1979年春节,未婚妻来到广州,老三届大学生获特殊照顾,我们领了结婚证。此后的几个寒暑假,我到四川,她来广州,都享受到买火车票半票的优惠待遇。由于她是大专生只读三年,入学比我早半年,所以毕业比我早一年半。1981年春节期间,她毕业就直接分配到广东。虽然我还在读大三,还未定下毕业去向,但由于省实领导的关心与帮助,尤其是蔡元芬老师(人事秘书)的大力争取,妻子最后没有被派原拟安排的离广州一百多公里的清远源潭,而是到了离广州仅20公里的南海里水中学任教。1981年11月,我大四,面临毕业,我的女儿降临人间,我有了自己完整的小家庭了。
       1979年春天,胡耀邦同志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一力主导,几十年积压下来的大量冤假错案一风吹,平反改正。父母亲的历史问题获得了彻底的改正,直接回到离开了22年的原单位恢复了工作,安排和逐步改善了住房,安排了两个聋哑弟弟的工作。连同先期已招工回广州并已先后结婚生子的两个妹妹,十年离乱之后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以来,全国上下一派祥和,社会各界如沐春风。我们真心感恩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今天真是值得我们讴歌赞美的好时代。
 
十(三)班  余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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