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故事•79战争.第1季(7-9)-陈仕军
2020-03-29 08:39:21   来源:陈仕军   评论:0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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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军旅故事·79战争.第1季(7-9)
 

       题图:作者陈仕军  1977年  湖南军营
       广州军区第145师433团二营六连文书
 
七、战争号角
       1979-02-17 战争第1天,凌晨。
       这是一场农夫和蛇的战争。
       凌晨0时许。
       我们行走在云贵高原边缘的山脉顶上,眼前是一幅居高临下的“立体广视角宽银幕”。
       黎明前的黑暗,鸡不啼鸟不鳴。
       极目远眺,云遮雾绕,依稀可见山那边的地貌山势轮廓。此时想起了杜甫的两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边防二团三营进入临战位置,就在山顶紧靠炮群左侧的一片向南坡地上。
       我坐的位置正面方向没有下山的路。但此时,已经听到脚下山涧里不断地传来砍伐灌木丛的动静。
       按照全线战役预定计划的第一阶段(战役共分三个阶段)意图,就我右翼而言:
       41军121师大部负责3-5天内穿插迂回至高平省会高平市以西地区背后(沿途需要过关斩将,但不恋战,摆脱纠缠夺路前进,按时穿插到指定位置)堵截高平省守敌主力南逃以及太原省越军北援;
       41军123师(欠368团)负责正面进攻,至越南通隆县之后与121师分路,3-5天内打到高平以西地区,配合121师构成对内正面作战,切断高平越军西南方向退路以及对外阻击邻省越军增援,协同东线南集团全歼高平之敌。
       121师和123师(欠368团)在高平以西地区进行内外双层穿插迂回,是北集团方向对高平越军进行大迂回大包抄的关键一环。
       我右翼主力部队穿插作战地区为:越南高平省的通农县、原平县、河安县、高平市地区。沿途重镇有:莫隆、通农、安乐、河安、班庄、扣屯等。
       按照各自不同的目标和任务,主力部队一部已经提前在前日入夜后(即我们在2月16日傍晚出发的时候)开始多路出境,多路穿插。沿途隐蔽行动企图,利用夜暗秘密接敌,力争以奇袭手段迅速歼敌,迅速通过。
       凌晨4时40分。
       主攻高平方向的我军东线北集团(孟麻、平孟、念井等左中右三路方向)各个炮群分别向其正面敌方前沿阵地实施炮火准备(炮火准备:在步兵、坦克冲击前,集中使用炮兵对敌进行的有组织有计划的火力突击。下同),持续20分钟。
       随着炮火延伸,我这一方向121师后部开始发起冲击,清除正面沿途守敌,并且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并完成包围位于前方5公里处一个名叫莫隆镇的地方,为123师(欠368团)稍候的机械化合围主攻扫除障碍。工兵和民工同时抢修119号界碑至越方莫隆镇的5公里急造军路(当时念井边界→越南莫隆镇只有传统的乡间小路,无法通车),保障123师主力(欠368团)以及军、师坦克、重炮车、车辆前出。
       放眼俯览,山下前方2公里左右处,在黑暗中露出一盏孤独的灯光。战争在即,我在思索:这盏灯之下,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随着战斗前移,第一波冲击顺利推进至远处的群山之中,眼前渐渐回复平静。
       宁静与寂寞,使我不自觉地重新找回了自己。在海拔1,000多米的山顶上,南亚热带的季风气候使我感觉寒冷。
       军队对于每次行动的着装都有严格的规定,此次出发前的着装要求是:衬衣、衬裤、绒衣、冬装。是出于对当前季节保障全天候急行军速度以及作战过程当中出汗后不会太难受的考虑。
       我的衣服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好几回。现在,仍然保持全副武装,盘腿而坐。背包、电台还在背上。时刻处于跃起冲锋的准备。
       晚风透过衣领、袖口和裤腿,凝成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气。体温逐渐下降,好想添加衣服;好想喝杯开水;好想跑步热身;好想——最好能够补上一觉。
       黎明前,6时40分。
       突然,嗖,嗖嗖……1,000多公里长的广西、云南对越边界线上,无数的信号弹划破长空。我军全线每个前沿炮群针对越南北部6个省11个边界县的相关军事打击目标,实施以炮火炸点密度达每平方米三发炮弹的炮火准备(持续20分钟)。
一场孕育已久,让世界震惊的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终于在昏沉沉的气候,静悄悄的黎明掩护下全线爆发了。
       瞬间,滂沱弹雨惊天地,气吞山河泣鬼神。未有战争经历的我营将士,置身炮群左侧,环视红了半边天的烈焰火海,个个无不震耳欲聋,目瞪口呆。我们看到的不是开山采矿,更不是刀耕火种。这是要比美越战争时期美军B-52型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再更加地毯、更加精准的饱和轰炸;这是我国政府长期憋屈实在到了忍无可忍,誓要摧枯拉朽的倾情泼泄。
       怒火所向,人畜不留寸草不生。
 
八、再见了祖国
       战争的威力,战争的残酷,令到“看台上”的我们濒临窒息也都热血沸腾。回过神来,中国军人个个同仇敌忾振臂叫好!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伴随着炮弹出膛的不同声响和节奏,战友们辩认着大炮的名称不停地叫着喊着。
       其实此时弥漫着整个视线的炮火弹弧哪有节奏?哪有间隙?简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也没闲着,也在嗷嗷地叫着喊着。
       喊着喊着,由于寒冷了一宿,体能疲惫虚弱加上极度亢奋,我的小腿开始颤抖,很快,整个人就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年轻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比对3D环绕声影院音效还要高出不知多少倍的火爆场景,体能的天平终于向自己装备重负的背后倾斜,眼看就要倒下?!
       情急之中,我连忙将冲锋枪的保险栓关了,将其移到身后以枪托着地,用枪咀撑住背后那部电台的外壳底部,勉强保持站立姿势。
       小时候,院子里的孩子崇尚“食过夜粥”的习武之人。但最终,武功谁都没练成,却练就了争强好胜。
       每当谁谁得瑟了,谁都会受到同一种质疑和打压:“你见过大蛇屙屎吗?”
       意思是:得瑟啥,你见过大场面吗?
       大蛇要命,它拉屎谁能够得着?又有谁谁能看见?现在,我要大声地呐喊:
       “我看到大蛇屙屎了!”
       然而,这不是一场精彩演习的即将结束,而是一场国与国之间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战争游戏才刚刚开始:
       前路就是一片刀山,处处布满虎穴狼窝。在闯关途中是否能够一一击破,一一挺过,还充满很多未知。
       妈,您保重!
       “跑步跟上,出发!”
       我看到了我一方的山崖上长着一丛野灌木,在险峰与被战火映红了的天幕之间,它野得浪漫、野得蓬勃、野得傲气、野得出奇地惊讶。
       从此刻起,我的生命已不属于母亲,也不属于我,而是属于祖国!祖国、母亲,再见了。
 
九、穿越
       越南。
       1979-02-17 战争第1天,拂晓。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经过首轮战火洗礼,越南边境一线区域在我军强势冲击下全线沦陷,越军在其北方的作战方针“一线坚守,一线取胜”成为笑话。
       黎明前,6时50分左右。
       随着我军炮火延伸,我营官兵沿着41军121师穿插部队足迹,摸黑跨过念井118-119号界碑,闯入到另一幅天地,快速穿越在阴森险峻的山岳丛林。
       “跟着背影走,小心两侧地雷!”指令从队列前头发出,以多米诺骨牌效应,压低声音地传递到队列后面。
       边境地区部署着大量的地雷,是战争期间敌我双方慣用的重要手段。地雷能够有效地减缓对方推进速度并起到预警作用。
       战争是诡异的,一颗小小的廉价地雷一旦发挥作用,足以使团队造成损失并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所以,能够不间断地踏着前者的脚印,是相对安全的。
       在负重带敌情顾虑的下山奔袭途中,丛林昏暗,路是先头部队践踏出来的,足迹崎岖湿滑,行军速度依然快。
       为了减少跌倒避免掉队,唯有拼了命地追赶并认真复制粘贴前一个身影的复杂舞步去刻苦向前。
       尽管动作如何灵活飘逸,荆棘刺痛、断枝扫腰、滑落攀爬在所难免,但没有什么“咦呀吖呀”的,所有痛楚都咽在肚里。
       部队凭着娴熟的野外战术动作,紧盯前面背影一个跟一个地顺着路窄坑深的山势鱼贯而下,很快就冲到山脚。
       山脚地带的植被是由越方林农改种的松树林。
       小路,继续穿越山边松林,若隐若现蜿蜒起伏一路向南。
       天,开始蒙蒙亮。
       林间小路,左侧山坡,右侧十多米开外坡脚,连接着平整广袤的田野,稻谷已收,春耕未至,剩下一大片被露水打湿的稻茬。
       田野东至西之间宽约1,500米。
       此时,在南北中轴线地带,我军工兵部队所有大型施工机械一线延伸,人力物力正在拼命地抢建急造军路。
       我国念井本土边境区域至越南纵深方向5公里的莫弄镇没有公路,为了保障重装备出境作战,工兵分队和民工在41军修路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已于前夜22时开始秘密作业,抢建一条从119号界碑山隘口→越南莫弄镇的5公里的可以通行坦克、重炮车等机械车辆的急造军路。
       也就是说,至此刻为止,他们利用了大半个夜晚的时间,就从我们半夜路过的那个山顶边界隘口开始,完成了经由一条山谷下山的坡地公路路段,现时已经修到了平面地带路段。
       远远看去,在刚刚苏醒的田野上,军路施工现场灯火通明。工兵和民工密集型地拼命苦干,机械和人力在光的照耀下构成了一幅巨大的战争投入画面。
       我们仍以越野速度在林间小路跑步推进。
       突然,透过株距有序的松林,发现右前方靠近山边的田野上,有一队人影从前线返回。
       “肃静,跟上!”此时从前方传来指令。
       接近了,是担架队。
       每副担架标配:四人一组,每人提一角,一床军用棉被或军毡和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队员们统一穿着崭新配发的类似抗美援朝志愿军冬季服装款式的棉衣棉裤,左胸上也都缝制着一块白布标识牌,如:XX县担架队。
       这一路人马约有10来副担架的样子,正在贴近山边的田间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努力朝着我们的背后,祖国的方向赶。
       此时,军路工地上的个别大型射灯正在远处照射过来,引领着他们,伴随着他们,同时也在表示着深沉的致敬。
       担架队成员历尽长途负重,他们依然坚持不懈,正在拼命地引颈向前,其面部的焦虑和坚毅神情清晰可见,至今不忘。
       担架上躺着盖了军用被子的伤员。
       部队在树林里默默赶路,没有惊动他们。
       在一些战斗故事屏幕上:剧中正面人物一手握枪一手不停地向后挥动:“老乡快撤,伤员快撤!”生怕人们逃不出死神的魔掌,而他(她)和战友却义无反顾,一路生死逆行,冲向火线,用生命作担当,力图去阻挡并遏制那只魔掌。
       望着山边与我逆行的担架队,我有种强烈的感触,现在自己是否仿佛也在履行着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保家卫国,责无旁贷”的使命和担当?!
       咦?
       怎么有一床担架上,其皱折部位在射灯的照耀下会反光?
       墨绿色塑料袋?
       裹尸袋?
       一个令人心底尖叫的场面。
       我心头一下紧缩:这场仗才打了多久呀?我才刚刚下山,他就……
       当然,自踏出国门第一步,为国而战,我就抱有必死的决心。但是,面对从自己将要迎上去的火线上,这么快就抬下来了烈士遗体,知道宿命的影子已经赫然贴近。
       当死神的阴影貌似从故事屏幕里钻了出来,虽然早有预料,但对于我来说还是来得太突然,以至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好足够的准备:死神,原来与军人是那么地接近。
       这一位在我上战场后第一眼看到的,在战争伊始就已经牺牲了的战友,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又有着莫名的熟悉,他和我一样:在战争中,只是共和国百万大军中的一名战士;而在家里,却是爸妈的全部。
       他……18岁?20岁?尘梦短促啊。
       我来不及伤感,我必须前仆后继,我正在勇往直前!
       在这场战争中,作战部队浩浩荡荡负重前行,那么多的背影不知道能够归来的有哪些个?
负重:是指肩上扛着沉甸甸的使命、责任和担当,甚至生命。
       其实,在有战争的地方,死神的轮盘就已经转动,下一个是谁?
 
小学部  陈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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