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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龙与卡本蒂埃——超越种族与社会地位的一生情谊(陈家基)
2020-09-04 08:36:50 评论：0 点击：

丁龙与卡本蒂埃
——超越种族与社会地位的一生情谊

原创陈家基台山侨联 9月3日

导语

       Dean Lung，这位在100多年前向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捐款1.2万美元设立汉学研究讲座的华工，身世成谜百年。2020年4月，台山市侨联凝聚侨界智慧和力量，为破解百年谜团提供重大线索。“寻龙小组”成员陈家基教授整理新发现的书信，感动于百年前这段超越种族与社会地位的深厚情谊。

       在众多描述丁龙故事的文章中，我们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描写：
       有一次，他（卡本蒂埃）为烦琐的小事着恼，他解雇了丁龙并让他赶快离开。次日清晨，他意识到自己脾气失控所犯的错误：失去了忠仆，厨房锅灶冷清，他预备挨饿。失去了了解他胜过他本人的丁龙，他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麻烦。
       但出乎他意料，丁龙依然像往常那样为他端上了早餐。卡本蒂埃深感懊悔，立誓决不再犯发脾气的毛病。丁龙却淡泊地说：他原谅主人，因为他知道卡本蒂埃是个好人；孔夫子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人要忠心，要珍视自己的荣誉。（王海龙：《一个中国仆人的美国传奇》）
       据说这个故事最早的讲述人为1950年代台湾驻美国“大使”董显光。
       有一次为了一个极细微的事，卡朋蒂尔把丁龙开除了。第二天早上，当卡朋蒂尔起床后，一心为他的厨房里面是空的，但是使他惊异的是，丁龙已经为他作好了很丰富的早餐，正在等着他去用呢。卡朋蒂尔心里很感动，连忙收回成命，并对自己前一天所说的话，感到出口太快，引为（遗）憾，卡朋蒂尔对丁龙说：“当我发觉你还在这儿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惊喜，我向你道歉，因为我所说的话，不堪入耳。我需要你，今后将对你更加照护。”丁龙回答说：“你说得很对，你的脾气很暴躁，但是最主要的，你是个好人；再者，孔子的传统，不要我离开你，不管脾气好坏，一个真正的朋友是患难中的朋友，这是我们的传统。这也就是我们还在这儿的原因。”（1960年6月6日香港《华侨日报》转引自陈晓平《董显光、钱穆等人为何虚构“丁龙”故事》）
       根据陈晓平文中的说法，“这个版本的‘丁龙’故事近乎无中生有，构成了‘丁龙’故事的原始版本。”
       至于国学大师钱穆则走得更远，丁龙与卡本蒂埃的对话均以第一人称的话语引号引述，似乎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然而这些描述都没有具体的文字记录为佐证，连个可靠的出处都没有。
       有据可查的描述出自王海龙的文章《一个中国仆人的美国传奇》一文中卡本蒂埃1901年6月给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的书信中：
       说到丁龙的个人品格，他这样写道：“不错，他是一个异教徒，正像苏格拉底、留克利希阿斯、艾皮克蒂塔也都是异教徒一样……这是一个罕有的表里一致、中庸有度、虑事周全、勇敢且仁慈的人；谨谨慎慎，克勤克俭。在天性和后天教育上，他是孔夫子的信徒；在行为上，他像一个清教徒；在信仰上，他是一个佛教徒；但在性格上，他则像一个基督徒。”
       “他热情洋溢地夸赞了丁龙的为人、品性和高贵的人格。他太爱自己的这位忠仆，几乎把他写成了一个完人，甚至把他和享誉世界历史的伟人、哲人相提并论。”
       同时期的美国有一份重要的华文报纸叫《中西日报》，为台山人伍盘照创办。在丁龙写信给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捐款12,000美元的1901年6月28日不久后的1901年8月21日，该报刊登了一篇题为《业名进隆》的文章提及进隆，说到“有西人嘉滨咑（Carpentier）现助银十万元于加榄巴书院（哥伦比亚学院）置业”时，有一段卡本蒂埃（原文写作嘉滨咑Carpentier）对于进隆的描述：“嘉滨咑……平生最爱华人，前到中国，雇有华人进隆以为侍役，后随同回美，船中向各友言，此华人乃中国名望素著，吾在中国为其书记，今同游美国，等语。”（见陈晓平：《董显光、钱穆等人为何虚构“丁龙”故事》）。
       以上的描述与1901年8月23日的诺斯·亚当斯抄本（North Adams）的具体的描述相印证：“在他最近从中国回来的一次旅程中，他带着一个中国仆从，并对这个人表示出极大的尊敬，他们两个一起定下一个高级包间，以至于一些乘客提出抗议，要求这个中国人换到仆人们落脚的下等单元。但是卡朋蒂埃将军拒绝让他的仆人离开。他告诉其他乘客，他是这个中国人的秘书，而这位蒙古族的中国人则是一位有名的哲学家。于是抗议平息下去了。此后，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极大的敬意看待将军的仆人。”（具体出处不详，转引自王寅《寻捐建哥大东亚系的中国劳工》南方周末）。
       能够体现两人关系的是，卡本蒂埃在1901年至1905年底Dean Lung回国前做了两件与Dean Lung有关的大事：
       第一，他于1901年6月8日写信给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捐款并提议建立一个以DeanLung名字命名的中国语言、文学、宗教与法律的系。
       根据资料，这笔捐款数额先后达到30万美元之多，远高于DeanLung的12,000美元。难怪当时哥大有以卡本蒂埃的名字命名讲座之意。然而卡本蒂埃拒绝了这样的提议。他给哥大校长的信中说：
“五十多年以来，我是从喝威士忌和抽烟草的账单里一点一点地省出钱来。这笔钱随此信奉上。我以诚悦之心情将之献予您去筹建一个中国语言、文学、宗教和法律的系；并愿您以丁龙汉学讲座教授为之命名。这个捐赠是无条件的，唯一的条件是不必提及我的名字。但是我还想保持今后再追加赠款的权利……”（文字与图01均引自王海龙：《一个中国仆人的美国传奇》）

01.

       第二，在卡本蒂埃晚年定居的故乡戈尔韦（Galway），有一条路以DeanLung名字命名叫Dean Lung Road。尽管该路何时缘何而命名已无从考证，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Dean Lung离开美国以后卡本蒂埃利用自己在当地的影响所为。
       2020年4月，我获得了几份以前从未被发现的书信，根据这些书信所提供的线索，我们在广东省台山市白沙镇千秋里村找到了1905年底告辞卡本蒂埃回乡的Dean Lung（进隆），他在故乡的名字为马万昌。根据这些书信的内容，我们对卡本蒂埃与丁龙之间的真实关系有了新的发现与认识。
       由马万昌的后人提供的四份书信包括：
       a.1972年8月18日马万昌的儿子马维硕写给儿女的家书；
       b.1907年11月美国H.W.C.（卡本蒂埃姓名缩写）写给Dean Lung的信；
       c.1907年9月美国H.W.C.写给Dean Lung的信；以及
       d.1907年9月美国Galway邮局寄给台山白沙千秋里Dean Lung（进隆万昌）的信封（图02，照片由马万昌曾孙女马嘉燕提供）。

02.

       根据这几份证物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基本确定的事实有以下几点：
       1.DeanLung（进隆马万昌，为叙述方便，以下简称Dean Lung）并非是卡本蒂埃一般意义上的仆人，而是“贴身随员”。
       根据马万昌的儿子马维硕在给儿女们信中所说，马万昌到美国纽约以后，“适值这位富翁（美国人）的写字楼工作需要人……得为雇用，取名马進隆，‘Mar Dean Lung’在写字楼中佣工三月，就得到这位富人信重，收为贴身随员，掌理事务，从此跟随此富翁游历欧、非两洲，足迹踏遍多少地方了；而在美国显著的生活，”“美国筹建‘哥伦比亚’大学时，曾邀请各处大富翁共商大计，当其时你们祖父作为富翁的近身随员资格，亦参加在席，而会议上发出劝捐筹款，你们祖父捐出美金一万元；”“这样的迹象，就是你们祖父生前对我所言”。
2.DeanLung与卡本蒂埃是可以信赖和依托的朋友。
       根据已知的资料，Dean Lung“拥有纽约一家名为西海岸公司的价值1,000美元的股份……我想到纽约去卖掉我的股份。”（1894年丁龙返回中国前书面誓词）。
       从新发现的书信中可以知道，在Dean Lung1905年底离开卡本蒂埃启程回国前，他尚有一些债券来不及处理，应该是交由卡本蒂埃代为处理。而卡本蒂埃在两年后的1907年卖掉Dean Lung留下的债券以后，及时写信通知并把出售所得的钱寄给了回乡定居的Dean Lung。
       1907年9月17日，卡本蒂埃给Dean Lung的信中说到：“你一定是在这之前收到了我8月4日的信，寄去了你的钱。”（图03，照片由马万昌曾孙女马嘉燕提供）

03.

       1907年11月17日卡本蒂埃给Dean Lung的信中说到：“我收到了你9月26日的信。我很高兴知道你收到了你的债券金。很抱歉，金额太小了，但很好，现在的价格要低差不多150美元。”
       Dean Lung离开美国之前，把自己的手中的债券的处理权交给了卡本蒂埃，而卡本蒂埃也尽量帮Dean Lung卖了个相对较好的价钱（“现在的价格要低差不多150美元”）。这种涉及金钱的关系，并不是一般人的关系，而只能够发生在相互信任的好朋友之间。关于这些债券的处理，以及收到款项的具体情况，相信Dean Lung在给卡本蒂埃的信中会有详细的说明。遗憾的是，他的信件并没有在卡本蒂埃现有的档案资料里面被发现。
       有专家透露，卡本蒂埃的一部分书信保存在美国的一个私人收藏者手里。这位私人收藏者不愿意公布自己手中掌握的材料。正如一句英语谚语所说：“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黑暗中总会有一线光明)。这个私人收藏者给我们留下了一丝的希望。期望国内外的研究者们能够找到这位收藏者，说服他/她。说不定从那里还能够挖掘到更多的Dean Lung回国后写给卡本蒂埃的信件，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到存在于卡本蒂埃与DeanLung之间的真实关系。
       3.几十年的情谊，超越了种族与社会地位的界限。
       Dean Lung从1875年18岁到达美国，一直到1905年离开美国返回家乡台山，前后与卡本蒂埃相处了30年，而且在回国后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他和卡本蒂埃之间的关系超越了种族与社会地位的界限，是一种真诚的朋友关系。
       从目前发现的卡本蒂埃写给Dean Lung的两封信中可以看出，卡本蒂埃以老朋友的口吻关切Dean Lung回国以后的生活，询问“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你有多少土地，什么样的房屋？你总共有多少钱和财产像个富有的人？你要养活多少人？我关心这些东西。”“我很高兴知道你母亲和家人都很好。新出生男孩怎么样？”“我希望你妈妈和大家都好。”
       卡本蒂埃在两封信中都告诉Dean Lung在他离开后，卡本蒂埃的家发生的变化，家里安装了水管，“水从山上流到井里，也流到公园边的饮用泉里。”
       在两封信里卡本蒂埃都提到了“丁龙路（Dean Lung Road）”。他说：“Dean Lung路是萨拉托加县最棒、最好的三英里长的公路。我希望你能再来看看。”（1907年9月17日）“我们刚刚上山，在美丽的‘丁龙路’上，去看望威廉森太太。”（1907年11月17日）
       4.DeanLung重回美国看望卡本蒂埃的传说。
在卡本蒂埃和Dean Lung相处的30年中，Dean Lung照顾卡本蒂埃尽心尽责，成为了卡本蒂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DeanLung一旦离去，卡本蒂埃一定是感到十分的寂寞。在1907年9月17日的信中，他写道：“我现在拥有的土地比我想要的或能照顾的还多。我们很孤独。”
       当Dean Lung写信告诉他打算再次访问美国时，他表示“我很高兴知道你想再次访问美国。我希望你能这样做。”他对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台山的Dean Lung发出这样的呼唤“我希望你能再来看看。”
       马万昌家族内的口口相传，马万昌后来曾经两次回到美国，看望他昔日的雇主和一生的忠实朋友卡本蒂埃。我希望中美两国的DeanLung研究者能够开拓思路，扩大寻找的范围，有朝一日，能够查到马万昌重返美国的记录（我有专文详细论述）。
那时候，我们可以续写这一个多世纪以前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民族，不同社会地位的两个人，卡本蒂埃与Dean Lung之间的持久的真诚的友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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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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